前美国中央情报局(CIA)技术员爱德华·斯诺登曝光美英情报机构“棱镜门”事件后,有人吃惊地表示“反恐战争正腐蚀自由国家的内脏”,将这一事件列为美式自由蒙羞的分水岭。
他们似乎忘了,在1971年,五角大楼秘密文件案中,另一位名叫丹尼尔·埃尔斯博格的美国智囊机构兰德公司雇员,曾经将由兰德公司负责保管的美军对越军事干预报告泄露给媒体。彼时,美国正深陷越战泥沼,而它发起越战的正义性因此受到美国国内的严重质疑。
斯诺登并不是第一个展示“自由国家内脏被战争腐蚀”的人,埃尔斯博格才是,但是埃尔斯博格并未“腐蚀”成功,他反而成了美国人眼中的国家英雄。当时的美国媒体乃至美国的大法官们认为,这一秘密的泄露虽然令美国政府蒙羞,但也拯救了美国价值观。 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们在此案中留下了无数格言警句,其中包括“没有一个自由的、获得了充分信息的新闻界,就不可能有脱离蒙昧的人民”;以及“政府内部的秘密性,本质上是反民主的,是维护官僚系统的过错。对公共议题的公开讨论和争辩,对我们国家的健康至关重要”。埃尔斯博格此后成为体制外的斗士,经常出现在媒体上,反复告诫政府行政部门的权力必须予以约束和限制。 在五角大楼秘密文件案中,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一起,承担了与司法部不懈抗争的重任,直至胜利。他们对信源埃尔斯博格的保护也非常坚决。耐人寻味的是,此次斯诺登曝光棱镜门,华盛顿邮报的立场却表现得游移不定。它先是和卫报一起披露了斯诺登及其发布的骇人事实,然后便像时下任何一家媒体可能做的那样,开始深挖斯诺登的背景,从高中辍学到坎坷职场路。 虽然,华盛顿邮报公开信源是应斯诺登本人要求,但是如此掘地三尺公开斯诺登的背景却令人费解。在他们所采访到的斯诺登过往经历中,除了一些美国普通年轻人经常遇到的故事以外,读者并未看到有什么重大的值得披露之处,例如别国间谍的可能性。 华盛顿邮报或许会说,他们尚未确定消息源的动机(也就是正直性)。对于纽约时报、华盛顿邮报这样的严肃媒体,信源的正直性确实是一个重要问题。但是,这一问题在他们决定发表之前,应该在内部已经达成共识,否则,贸然发布一个不确定的信源披露的信息,无疑是在给自己上套。 如果华盛顿邮报并未面临内部新闻管理松懈的问题,我们不得不另外寻找原因。 通过对埃尔斯博格事件经过详细分析,我能够找到的另一个原因是,在五角大楼秘密文件案中,新闻媒体完全主导了事件的发展,而在棱镜门中,斯诺登才是那个主导者。正是这个差别,导致华盛顿邮报对信源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处理方法。 埃尔斯博格在美国政军界工作多年,深谙政界运作规律,他在披露秘密文件之前,即已经确认,他只有两个渠道能够达成合法披露的目标,一个是国会(与行政分权),一个是新闻媒体(享有宪法“第一修正案”的保护),在国会的路没有走通之后,他才寻求了新闻界的发布途径,新闻界在披露秘密文件的同时,也扮演了埃尔斯博格的保护者身份。而斯诺登却上演了一场独行侠的大戏,他由此失去了美国国内力量的保护,尤其是新闻界的保护。 与埃尔斯博格受到全美媒体的一致保护与称赞不同,美国已有报纸评论员公开认为斯诺登是傻子。即便斯诺登不是那么明智,一个愚蠢的爱国者是不是爱国者呢?恐怕所有有理智的人都知道,他和埃尔斯博格这样的聪明人一样,是美国价值观的守护者。 事实上,他之所以显得不那么明智,只是因为网络时代的媒体,已经打破了由机构性媒体垄断的格局,个人英雄在网络时代开始有了更大的可能性,这从阿桑奇、曼宁等人的作为中可以清楚地看到。至于这样的英雄到底能不能最终被美国的价值观惯性拯救,那就是考验美国价值观包容性和发展性的另一个课题了。 |